从前有一个人,一天把他的斧失掉了,他疑心是邻家的儿子偷去了。因此他就留心看邻家的儿子:走路也像是偷了东西的样子;说话也像是偷了东西的样子;凡是一举一动,都像是偷了东西的样子。后来他自己把斧找到了。再留心看邻家的儿子:走路也不像是偷了东西的;说话也不像是偷了东西的;凡是一举、一动,都不像是偷了东西的。(原出列子)
从前有人名叫杨朱,有一次,他去见梁王,和梁王谈治国的方法。梁王不愿意听他的话,说道:“先生!你自己的一家也治不好,怎能治国呢?”杨朱道:“你不看见那牧羊的童子吗?几十、几百只羊,只须一个小孩子在后面,拿着鞭子赶它们;要它们向东,就向东;要它们向西,就向西。然使尧在前面牵了一只羊,舜拿了鞭去在后面赶,那羊却不听尧的指挥。难道尧舜的本领的本领不及牧羊的孩子吗?能治国的人,未必能治家,好像是尧、舜未必会牧羊。”(原出列子)
有个楚国的大夫,他要他的儿子说齐国话,这是要请齐国人教他说吗?还是请楚国人教他说?当然是请齐国人教他说。但是一个齐国人教他,许多楚国人笑他,虽然天天逼迫他说齐国话也是没有效的。不如把他送往齐国去,住了几年,他自然会说齐国话了,那时候虽然逼迫他说楚国话,他也说不惯了。说话是如此,其他的事也是如此。(原出孟子)
从前有两个牧童:一个名叫臧,一个名叫谷。他们两人各自出去牧羊。等到晚上,两人的羊,都走失了;他们空手回来。他们的主人问臧道:“你为什么让羊走失了?”臧道:“那时候,我带了一本书在手边,我只管读书去了,没有照顾到羊,所以让羊走失了。”主人问谷道:“你呢?”谷道:“那时候,我和旁的牧童赌博去了,没有照顾到羊,所以让羊走失了。”读书时好事,赌博是坏事;但是失掉了羊,同是一样的损失。世上有许多的事,原因虽然不同,而结果却是一样的。(原出庄子)
从前有人名叫朱漫,他跟着支离益学杀龙。学了三年,把他的家产用完了,学也学成功了。但是从来看不见龙,他的很好的本领无处可用。(庄子)
从前有人惯偷邻家的鸡,每天要偷一只。有人告诉他说:“做贼是不应该的事,你以后不可再偷鸡了。”这个偷鸡的人却说:“我也知道做贼是不应该。不过,我偷鸡偷惯了,这种习惯一时改不过来。现在减少一些吧!每月偷一只,等到明年,才全不偷。这样办好吗?”既然知道是不应该,就应当立刻改过,为什么要等到明年?(原出孟子)
从前有人从中原(今黄河流域)往楚国(今长江流域),但是他向北方走。另有人告诉他说:“你走错路了。”那个往楚国的人却说道:“不要紧。我的马很好。”“你的马虽然好,但这不是往楚国的路。”“也不要紧。我的旅费带得很充足。”“你的旅费虽然充足,但是照这样的走,终走不到楚国。”“也不要紧。我的马夫很好。”……这个往楚国的人还没有觉悟他自己的错误。照这样的走,他的马愈是好。马夫愈是好,旅费愈是多,离开楚国愈是远!(原出战国策)
孔子和他的学生出门旅行,在荒野地方,看见一个女子在那里哭。孔子就叫学生去问她:“你为什么事哭?”那女子答道:“我是住在这里的。这里有老虎,我的公公被老虎吃掉了,我的丈夫被老虎吃掉了,我的儿子又被老虎吃掉了。”“这里既然有老虎,你为什么不搬到旁的地方去住?”“旁的地方都有繁重的租税,只有这地方没有。所以我们不能搬到旁的地方去,只好住在这里!”孔子听到这样的话,他就叹道:“繁重的租税比老虎还要可怕!”(原出礼记)
又有一次,孔子和他的学生出门旅行,在荒野地方遇见一个女子在那里哭。孔子叫学生去问她:“你为什么哭?”那女子答道:“我前天在这里割草,拿回去当柴烧,那时把我的簪遗失在这里。今天来寻找,找不到,所以哭。”“是金簪,还是玉簪?”“都不是。只不过是草梗做的簪。”“草梗做的簪是不值钱的,找它做什么呢?找不到,更不必哭!”“簪虽然是值不到多少钱,但是用惯了的东西,忽然遗失了,我很舍不得啊!”(原出韩诗外传)
子路是孔子的学生,当他初次去见孔子时,他说:“南山的竹,自然生成的,可以拿来做箭,不必要加以人工的制造。如此说来,人们也有自然生成的本能,不必跟要求学。”孔子道:“南山的竹自然生成的可以做箭,但是加以人工的制造,岂不是更锐利吗?人们要求学,也是一样的道理。”(原出列子家语)
从前秦国有个姓逄(páng)的老人,他有一个儿子,患了疯病。人家以为是白的东西,他以为是黑的。人家以为是香的东西,他以为是臭的。人家以为是甜的东西,他以为是苦的,其他一切的事情都和常人相反。姓逄的老人以为他的儿子是疯了。有人告诉他说:“鲁国的君子,见多识广。你何不往鲁国去,问问他们看他们说是怎样!”姓逄的老人就往鲁国去访问鲁国的君子,他走到半路上,遇见老子,老子问他往什么地方去。他把往鲁国去的原因告诉老子。老子说道:“你不如回去吧!黑白,香臭,甜哭:都是假定的名称。倘然世上的人公认‘黑是白’,‘白是黑’……那么你的儿子就不算疯了。假使世上的人都像你的儿子那么,你就是疯了。究竟谁是疯?谁不是疯呢?”(原出列子)
从前有人名叫惠施,他是很有学问的。有一次,他听说梁国的宰相死了,他就往梁国去,谋这宰相的位置。他在坐渡船过河的时候,偶然失足,落到水里去了。幸有那撑船的人把他救了起来。撑船的人讥笑他道:“先生!今天倘使没有我救你,你就要淹死了。像你这样无用的人,还能做梁国的宰相吗?”惠施道:“人各有所能,有所不能。论撑船,我不如你;谈治国,你又怎样敢比我呢?”(原出说苑)
鲁阳文君要攻打郑国,墨子劝他不要攻。鲁阳文君说:“郑国自己不好!田野在惩罚它,你不看见它连了三年的灾荒吗?现在我帮助天去攻它,你为什么劝我不要攻呢?”墨子道:“郑国连遭了三年的灾荒,天责罚它,已经责罚够了。譬如人家的儿子不听教训,父亲在打他的儿子,邻人看见,不去劝解,反而帮助父亲去打。这样,那父亲愿意不愿意呢?我想:你去帮助天,攻郑国,恐怕天也不愿意吧!”(原出墨子)
墨子是主张“非攻”的人。有一次,楚国预备去攻打宋国,墨子就去见楚王,说道:“譬如有人他自己家里有很好的车马,他却想去偷邻家的破车;他自己家里有很好的衣服,他却想去偷邻家的破衣;他自己家里有很好的的食物,他却想去偷邻家的糠粃(bǐ)。这样的人是怎样呢?”楚王道:“这样的人可算患了‘做贼的病’。”墨子道:“楚国有这样大的土地,有这样丰富的物产;宋国的地方是这样的狭小,又是这样的穷苦。现在的楚国要去攻打宋国,岂不是和那个人是一样的吗?”楚王被他这样的一问,问得无话可答。但是他也觉悟了,就停止攻打宋国。(原出墨子)
前楚国有一个人,他把他的母亲卖给人家做婢。临别的时候,他恳求主人道:“我的母亲年纪老了,不能做很重的工,恳求主人待她好点吧!这人已经忍心把他的母亲卖掉了,还要假意的恳求做什么?”(原出淮南子)
从前有人年纪已经很老了,生活非常的困苦。旁人问他:“你的境遇为什么这样的不好?”那老人道:“我生活了这样打的年纪,竟没有一次遇到过好的机会。当我在少年时,是学‘文’的,已经学成了,那时候的风气是尊重年老的人,我因为是少年,被人家看不起。过了许多年,风气又改变了,变为尚武,于是我又学‘武’。等我学成了,风气又改变了,变为重少年。但是我的年纪已经老了,不能回到少年时代了。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好的机会,自此以后,也永远遇不到好的机会了。”(原出论衡)
杨树是容易生长的树木,随便折下一枝,把它插在土里,它没有不生长的。但是一面插,一面拔,它也不能生长。就使有十个人插,只要有一个人拔,插的人也没奈他何。这可见破坏容易,建设难。(原出战国策)
从前楚国有好几个人,一同在庙里祭神。祭完了,那祭神的一杯酒,给谁喝好呢?于是有人提议:“各人在地上画一条蛇,谁先画完,谁喝这杯酒。”大家都赞成这种办法,于是就开始画蛇。其中有一人画得最快,不多一刻,他就把蛇画完了。应该是他喝酒了。他却说道:“我的蛇已经画完了,你们都还相差得很远。让我再把蛇画几只脚,恐怕你们还是赶不上我。”他一面说着,一面就添画蛇脚。在这时候,另一个人已经把蛇化成了,他拿了酒就喝。喝完了,才说道:“蛇本来是没有脚的,如今你把它画了脚,那么你所画的就不是蛇了。就应该给我喝。”(原出战国策)
蚌将它的壳张开来,在水边晒太阳。鹬从它身边飞过,就伸嘴去啄它的肉。蚌连忙将壳合起来,就把鹬的嘴拑(qián)住了。鹬说:“我不放松你,一天,两天,……你总是要死的。”蚌说:“我不放松你,一天,两天……你也是要死的。”鹬和蚌这样的相持不下,有一个渔翁从哪里走过,就把它们两个一齐捉了去。(原出战国策)
从前湖南地方,有个猎人,他能拿一枝竹管吹着,仿效各种野兽的鸣声。野兽听了,都以为是真的野兽叫。他常在夜里,出去猎兽。他自己躲在躲在树林中,仿作弱小的野兽的鸣声,引诱它们来。等到野兽来了,就放箭射它们。山中有一种野兽,名叫貙(chū),它是很凶猛的,各种弱小的野兽都怕它。但是貙又怕虎,虎又怕罴(pí)。罴是最凶猛的一种。有一天夜里,这个猎人躲在树林中吹管作鹿鸣,想把鹿引来。貙听到鹿叫,就跑过来想吃鹿。猎人看见貙来了,很害怕,忙吹竹管作虎叫,想吓退貙。把貙吓退了,但是虎又来了,猎人又很害怕,忙吹竹管作罴叫,想吓退虎。把虎吓退了,但是罴又来了。罴听到鸣声,以为是它的同类,所以才跑来,忽然看见是人,它很发怒,就把猎人撕碎,吃掉。(原出柳宗元文)
从前有人名叫艾子。有一次,艾子出门旅行,在路上遇见两个年老的妇人在那里谈话。一个问道:“你今年几岁?”另一个答道:“我今年七十岁。”前一个说:“我今年六十九岁,到明年,就和你同年了。”(原出苏轼艾子杂记)
又有一次,艾子出门旅行,在路上遇见一个年老的妇人,在那里哭。艾子问:“你哭什么?”“我的丈夫死了。”“你自己这样大的年纪,你丈夫的年纪一定也不小了,不知是几岁?”“我的丈夫名叫彭祖,今年八百岁。”“八百岁是不算短命了,他死了,何必要这样的伤心呢?”“八百岁固然是不算短命,但是世上也有活到九百岁的人,那岂不是更好吗!”(原出苏轼艾子杂记)
从前有人名叫甘蝇。他是著名的会射箭的,他的学生名叫飞卫。飞卫的学生名叫纪昌。当纪昌初见飞卫,跟他学射时,飞卫向他说道:“你要学射箭,首先要练习眼睛,不可稍瞬。”纪昌回去,卧在织布机下,把眼睛注视着他的妻织布,练习眼睛不瞬。如此过了两年,就拿锥刺到他的眼皮上,他的眼睛还是不瞬。纪昌自己以为是练习成功了,他再去见飞卫。飞卫道:“你还要练习眼光,要把极小的东西看得像很大的东西一般,到那时候,你再来问我。”纪昌回去,拿头发缚一个虱子,吊在窗前,每天向它望。过了几天,慢慢觉得虱子大起来了。如此过了三年,看见那个虱子,好像是车轮一般的大。看见旁的东西,都像山一样了。他再去见飞卫,飞卫大喜道:“你已经成功了。乃教他怎样开弓,怎样放矢。一学便会,百发百中。(原出列子)
太阳里面有一个鸟,它常常住在那边,为太阳的神。月亮里面有一个蛙,它常常住在那边,为月亮的神。有一次,鸟和蛙相见了。鸟说:“我是日神!你是什么?你敢和我比吗?”蛙也说:“我是月神!我为什么要怕你?”于是它们争论得很利害。鸟说:“风云雷雨,都听我的命令。只要我发出一个命令就可以起大风,下大雨,……”蛙说:“它们也都听我的命令。”于是发出命令来,大家争斗一场。果然,大风,大雨,黑云蔽天,雷声如炮,电光如火,地震,海啸,依恋许多天,地上无数的人民遭了灾难。(原出陈传良文)
猩猩是一种野兽,和人差不多。它们生长在深山中,很喜欢喝酒,也很喜欢穿人们的鞋子。猎人捕捉它们的方法,是把酒和鞋子放在山谷中,自己躲在树林里守着。猩猩来了,它们看见酒,知道是猎人有意放在这里的,它们不肯喝,只管往前走去。走了一回,心里还是舍不得酒,又跑回来喝。喝醉了,便任凭什么都忘记了,就把人们的鞋子穿在脚上。自己觉得十分的快乐。这时候,猎人们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,捕捉它们。猩猩因为脚上穿了鞋子,跑起来路很不便利,只得一个个被猎人捉住。猎人把它们杀了拿它们的血做颜料。人们见利忘害,明知故犯,和猩猩又有什么两样呢?(原出姚镕三说之一)
从前杭州地方,有一个卖柑子的人。他很会保护柑子。他的柑子虽然是摘下来好久,但是皮色还是很新鲜和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,人家看见他的这样新鲜的柑子,都很喜欢买。但是剥开来一看,中间却已干枯得像旧絮一般,人家上了他的当,就质问他,说他欺骗人。那卖柑子的人却说道:“现在的世界上,欺骗人的人很多。那些‘表面好看,实在没有用’的人,哪一个不像和我的柑子一样?你为什么不去质问他们,却只来质问我的柑子呢?”(原出刘基文)
老虎出来找东西吃,在树林中遇到狐狸。狐狸对老虎说:“虎先生!你不可吃我。天帝封我做百兽之王。你不可吃我!”老虎说:“你的身体这么小,如何能做百兽之王?你的话我不信!”狐狸道:“你不信吗?不要紧!让我在前面走,你跟在后面看,看旁的野兽见了我怕不怕!”它们这样的说着,老虎就让狐狸在前面走,它自己跟在后面。果然,无论什么野兽,看见它们来了,都赶快逃走了。狐狸道:“虎先生!你不看见吗?它们不都是怕我吗?”老虎道:“真的,他们都怕你,你确是百兽之王。”其实,旁的野兽是看见老虎而逃走的,哪里是怕狐狸呢?(原出战国策)
子夏和曾子,都是孔子的学生。有一天,子夏去访曾子,曾子觉得他比以前胖了一些,问道:“你近来胖了!为什么胖呢?”子夏道:“因为我战胜了,心里快乐,所以胖了。”“你和谁交战?”“我起初听说古人的道德,心里很羡慕他;后来看见世俗的富贵又羡慕他。不知从睡为是。两件事在胸中交战,把我弄得瘦了。如今决定了,道德战胜了富贵。我的心定了,身体也就胖了。”(原出韩非子)
从前鲁国有一个人,他自己会做鞋,他的妻会织绢。(是一种丝织品。)他们夫妻两人,作工过日子,生活是很快乐的。有一天,这个鲁国人想迁居到越国去。他的朋友说道:“你往越国去,你怎样能维持生活?”“我会做鞋,我的妻会织绢,我们有了谋生的手艺,哪怕不能维持生活!”“你错了!你会做鞋,越国人都是赤脚,不着鞋的,谁来买你的鞋?你的妻会织绢,绢是拿它做帽用的,越国人都不带帽,谁来买你的绢?你们虽然都有谋生的手艺,但是已到了越国,就都没有用了。”(原出韩非子)
伯乐是古代善于“相马”的人。(能鉴别马的好不好,称为相马。)他既以相马著名,就有许多人做他的学生,跟他学习相马。伯乐待遇学生,各个不同。他不喜欢的学生,就教他相千里马。他喜欢的学生,就教他相驽马。(就是不好的马)他为什么如此呢?因为千里马是不常有的,学会了相千里马,不容易有用得着的机会,将来的生活是很困难的。驽马是随时有的,学会了相驽马,常常用得着,将来的生活一定很好。我们看了伯乐的待遇学生,可以知道自己择业的标准。(原出韩非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