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袍翻飞,良人下马,飞步而来。轻帷撩,花雨漫天,一只温暖坚定的手握住了她的,将她引下鸾蝇两人双手相执并肩往长阶之上行去。两袭红袍,在身后拖曳出盛世的华美与相属的幸福。偷眼看到他唇角抑制不住的暖笑,香桂垂下眼,看着两人同进的双脚,也笑了。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不必再独自诚惶诚恐地承受这天降的荣华与恩赐。
抬手摸了摸他的脸,“没那么疼了。”她说,眼眸一弯,笑得温婉动人。为了这个男人,她吃尽了苦头,可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。
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,可是他总是放不下,他便是这样一个人,不在意时,连一眼也不舍得给你,在意时,却又挖心掏肺,只怕没给你最好的。所以,能得到他倾心,香桂觉得自己该知足了。
“我的男人。”她重复,这一次一个字一个字的,极为清晰。就在香玉被震住的当儿,她再次被揽着腰抓回了马车内,滚热的胸膛,激狂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袭向她,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。他等这一句话,已经很久了。
他是喜欢她的,只是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放不下身段,于是害得两人都吃够了苦头。若是这一次没有差点失去她,恐怕他还要硬撑上一段时间,也许到那个时候,会是他的恶劣亲手将她从自己身边推离。
青双闻言脸色微变,冷笑,“容不得你说不。”话音未落,蓦然伸手点向香桂的腰际,在她软倒前轻松地接住,而后挟着她提气纵身往侧方杏林奔去。如果你把香桂从他身边弄来,我就想办法让他纳你为侧妃。那个人的承诺在青双耳边响着,哪怕只有一点希望,她也必须为自己搏一把。
如果不吃那碗面,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?很显然,不会。因为那是好赌又嗜酒的老爹难得清醒的一天……
会过去的。她想。她的命太贱,连老天爷都不肯收。连着几天,没有人来看香桂。她就这样趴在,昏昏沉沉,时睡时醒。也许会就这样去了吧。偶尔,她有点意识的脑袋里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。这样的结局并不陌生,在西北大营里的时候,她和那些姐妹们就已熟知这种下场。年华老去的娼妓,若不出家为尼,便是找个人嫁了,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,最终落得的不过是一个凄凉终老的结局。死的时候,就是像她现在这样,身边没有一个人,也许直到发烂发臭才会被发现,然后草席一裹,丢到乱葬岗,便算了结。
香桂茫然看着地上很快干涸的血渍,想着一些人,一些事,那些像发生在前世的……不是念想,只是单纯地回忆。人偶尔总会回忆一下,即使那些回忆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之处。
他该取了她的命,以免留下后患,然而却只是去了她的某部分记忆。是因为他的心变软了,还是因为那一句话……凤爷是天上的月亮,一年中最最美丽的那轮月亮。即使是被控制了神志,女人在说这句话时,唇角仍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幸福的微笑。
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,香桂已经被粗鲁地丢进了池中。热水瞬间没顶,她惊恐地瞪大眼,连挣扎也忘记了,任凭热水灌进口鼻,任凭着自己的身子往下沉,往下沉……
“香桂。”半晌,他悠然低吟,目光清冷地看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的女人。没死。很好,老天爷这个玩笑可开得大了。
“不知桑落酒,今岁谁与倾……”他低喃,神色惆怅,声音却如美酒般醉人。月洒清辉,粉黄的晚香玉在风中轻轻摇动,馥郁的芬芳在夜色中静悄悄地弥漫。香桂无法接口,她不懂酒,更不懂诗。所以,即使找她说话,他一样是寂寞的吧。
她的确是一个傻子。傻子好啊。过一天就算一天,什么也别想了吧。在脑子里浮起另一张面孔前,她赶紧阻止自己。别想了,别想天上的月亮,也别想江南的柳。
她想到死在雪地中的何长贵,想到即使凶狠如燕子叽也对他处处忍让,心中莫名地升起阵阵寒意。或许,这才是真正的凤雁北。
凤雁北微微一笑,长身而起,只觉体内真气充沛。想到一切又都回到了自己掌握之中,被俘以来,他的心情首次转好。“香桂,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。”他说,眼中精光暴闪,体内的嗜血因子开始活跃起来。
凤雁北叹了口气,“死不了。也许,你……会后悔救我……”他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便勉强坐起来,盘膝运起功来。
“姐姐,你先留在这里,等我把凤雁北弄出去后,再回来救你。”除了许下难以实现的诺言外,莫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毕竟相对于凤雁北的安危来说,香桂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无足轻重的人而已。香桂张了张嘴,却没说出一个字,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,没有人知道,燕子叽是为青双而来,更没人知道如果不是他挟持住莫商,加上顾忌北国的反应,凤雁北早将之斩于西北军中了,而不是好饭好菜地供养他几个月,结果还搭上自己。
是夜,何长贵一时好奇心起,偷偷窥望去那件木屋,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屋里的人在做什么,啊的一声。。。第二日一早,香桂看到的就是深埋在雪中的何长贵的尸体。
边地暖和的日子总是很短,而寒冷却持续得很长。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,她从不去想,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,并尽己所能地养活那个依靠自己的男人。
剑舞刺杀。“老去相如倦。向文君說似,而今怎生消遣。衣袂京塵曾染處,空有香紅尚軟。料彼此、魂銷腸斷。一枕新涼眠客舍,聽梧桐、疏雨秋聲顫。燈暈冷,記初見。”“樓低不放珠簾卷。晚妝殘、翠鈿狼藉,淚痕凝面。人道愁來須殢酒,無奈愁深酒淺。但寄興、焦琴紈扇。莫鼓琵琶江上曲,怕荻花、楓葉俱悽怨。雲萬疊,寸心遠。”
“阿玉,你看见过像天上月一般的人儿吗?”莫名其妙的问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,香桂轻轻咬住下唇,又想起了那个凤雁北和莫商。是什么人呢,竟然生的那样的好?
“可曾记得,你也说过,这一世,除了我,你谁也不要?”